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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空虛

作为福特汽车(Ford Motor Co.)派驻中国的一名经理，现年30岁的约翰•拉森(John Larsen)拖家带口来到了中国。在这里，他们感受到了与遥远的密歇根州大相径庭的中国文化。
但当他的妻子和3个孩子去年9月刚来到重庆市的时候，他们宁愿呆在希尔顿酒店的房间里。他们后来在酒店住了9个月的时间。由于来到这里的外国人并不多，白皮肤的美国孩子的出现使得拉尔森一家人成为了重庆市街头引人驻足的一大景观。
孩子的母亲、现年31岁的劳拉•拉森(Laurel Larsen)说，“这一点也不好玩，我们的孩子讨厌这样。只有在回到家、关上门后才会让我们觉得又回到了美国。”

随着在华业务的进一步拓展，跨国企业正在把国内员工及其家人派往重庆等中国一些经济欠发达的城市。这些地区为跨国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潜在商机。来到这些地方发展还为年轻的管理者提供了平步青云的升迁机会。但举家来到这些地区可能会让一些家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另外，当地的文化也会让他们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重庆是一个有着3,200万人口的直辖市，但在这里的西方人却很少。重庆在上海以西约1,450公里，经济发展程度比上海要落后大约10年。被俗称为棒棒的挑夫拿着扁担在街头游荡，寻找挑运石头、机器或行李的活儿来赚取为数不多的几毛钱。居民在粘满油渍和唾沫的人行道上漫步。即使是天气也不尽人意：环绕的群山使得城市经常大雾弥漫，污染更是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情况。
美国公司选择了重庆这样的城市是因为其成本低廉；这里的平均年工资约为1,500美元，基本是上海的一半。商人们认为各种产品在这里都有广阔的市场。比如，重庆的汽车保有量仅为每百人1.3辆，是北京的五分之一。
高大、自信的拉森认为到重庆工作让他受益匪浅。他喜欢这份为福特汽车制定营销战略的工作。他很高兴他的孩子们能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这里的一所私立学校为他两个较大的孩子提供了良好的教育，他们夫妇都认同这点。
不过，他们对重庆生活的适应过程要比最初预计的困难。拉森说：“我们曾认为能够接受多种中餐，并且由于孩子们浸润在中文环境中，他们也会很快掌握中文。”而现在，这些都没有发生。
装饰有瀑布和钢琴的大理石大堂使希尔顿酒店成为重庆最时髦的地方。英语是这里的第一语言，门童小心翼翼地擦净任何污渍。带有蓝色“欢迎”字样的地毯铺在拉森三室套房的入口处，这是由6间客房改造而成的。每月的房租是4,300美元，大部分由福特汽车承担。当拉森一家需要外出时，他们的司机Jojo就会在公司提供的黑色福特蒙迪欧(Ford Mondeo)轿车中等候。拉森家现在仍配有一名司机。
福特汽车驻中国的高级管理人员泰克(Ron Tyack)说，公司承担外派人员的房租，并鼓励他们住在酒店里，因为生活的便利有助于员工将精力放到工作中。
在北京、上海、广州，尤其是香港，外派人员的额外补贴正在减少，因为外籍人士在这些快速发展的地区更容易适应环境。但在重庆等城市，为了吸引美国人和他们的家庭来此工作，额外补贴仍是不可或缺的。
上海和北京各有十几家国际学校，其中许多学校都有数百名学生。重庆只有一所国际学校，仅有40名2至17岁的学生。北京有10所医院可提供同国外接轨的医疗服务。而重庆仅在希尔顿酒店有一家西方模式的诊所，医生也不固定。甚至上海的空气也要好于重庆。根据中国政府的统计，重庆空气质量达到良好以上的天数平均每年要比上海少88天。
还有更让人吃惊的：星巴克(Starbucks)号称在从北京到上海的各大城市有近100家连锁店，而在重庆却没有一家。
福特汽车驻重庆的财务总监韦尔加(Joseph Verga)说，近年来，外派人员的人口结构发生了变化。当他两年前来到重庆时，他的美国同事中没有一个是有孩子在身边的。
在45岁的韦尔加和他42岁的妻子玛丽贝丝(Marybeth)被派到中国后不久，他们就游览了西藏。他们的房子内挂满了从越南购买的绘画，摆着从西安购买的兵马俑仿制品。但在玛丽贝丝怀孕后，她决定不去中国的医院。因此今年春季，在她预产期的前两个月，她回到了底特律的老家，在美国医院生下了她的儿子。她说，重庆和美国没有一件事情是相同的。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作为盟军的后方补给站之后，重庆还从未如此吸引海外的目光，直到福特汽车2003年开始在此生产汽车。山坡上荒芜的官邸还在提醒着人们，在1949年共产党掌权之前，重庆曾是国民党政府的战时陪都。现在，重庆是游客沿长江游览著名的三峡大坝的主要起点。
政府非常渴望能提高外商对重庆等城市的投资热情，每年重庆吸引的外资仅是上海吸引的80亿美元外商直接投资额的5%。
拉森夫妇首次到中国是去年夏季福特汽车在提供给拉森工作职位后送他们到重庆参观的时候。这对结婚8年之久的夫妻意识到他们的生活将会发生很大的改变。但在他是否应该接受这份工作方面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争论。拉森太太开玩笑地说，她清楚地知道，在接受他求婚的时候，就同意了有一天要随他来到中国。
她的丈夫曾在19岁时被Mormon教堂派到台湾做传教士。他在那里学会了汉语。现在，他的汉语水平足以参加商务会谈。在到中国前，拉森太太的国际经历包括在伦敦生活过18个月，还曾到墨西哥坎昆度假。
同在重庆的许多外国人一样，拉森太太说她不愿尝试重庆最有名的火锅。超市中最有特点的是从冰冻鸡爪和吊在钩子上的猪肉。
拉森太太面对食物难题的解决办法是：一直堆到天花板的满满一柜子罐头，其中有Green Giant、Crisco和荷美尔(Hormel)等各种品牌，这些罐头都是她从美国带到重庆或是从海外邮寄过来的。她在2月份生日时的礼物是一个银色、美国规格的冷冻冷藏分体冰箱。

重庆的食品很便宜。拉森太太每周购买食物只要花费50至100美元，而在密歇根每周要200至300美元。凭借一个外派专家妻子的小圈子的帮助，她找到了一个销售奥利奥(Oreo)饼干的商店，还有一个出售Froot Loops谷物食品和豆泥罐头的商店。孩子们在市场上很难发现与记忆中的美国食品相似的东西。拉森太太说，当她告诉孩子们，在这里就只有这些食品时，他们也不怎么顶嘴。
最近，拉森夫妇在饮食上又遇到了新问题。今年夏季全家会美国度假时，4岁的詹姆斯被诊断患有麸质过敏症。拉森太太怀疑重庆的医生是否发现了这个问题。她的儿子现在不能食用含有小麦蛋白的食品，不论是谷物、吐司还是比萨。在美国，她准备了两箱子不含小麦蛋白的特殊食品，准备带回重庆。
拉森夫妇说，重庆的娱乐设施也很难找。在驾车通过野生动物园时，孩子们通过车窗观看老虎捕食活鸡的情景。拉森太太说，在看到动物园肮脏的厕所后，参观大熊猫的热情也不复存在了。他们还观看了中国戏剧，两个脸上涂满油彩的演员。门票仅为2美元，但全家都不感兴趣，在中场休息时就退场了。
拉森太太给两岁的伊丽莎设计的一项消遣是在靠近希尔顿酒店的地方找小狗。一个周二，沿着小巷看去，没有一个动物。一个小时后，这个小女孩看到了两只小狗。当一只脏兮兮的小狗沿着布满脚手架的街道摇摇晃晃地远去时，伊丽莎说：“它要回家了。”
中国的男女老少纷纷给这个小女孩让路。几乎每个人对这个难得一见的外国小孩的反应都是指指点点、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甚至上来摸摸她。她的妈妈说，伊丽莎就象是猴子在表演一样。
拉森太太和她的女儿有时会徒步经过一座桥回到希尔顿酒店，那里有小贩出售太阳镜、梳子和皮带。拉森太太说，一位妇女的习惯是每当她们经过时，都要向这个小女孩推销小镜子。她说，尽管她看不惯这种做法，但感觉好像有义务买下镜子。拉森太太说，一开始，这位妇女每个镜子才卖1元钱，但现在每个要收8元钱，大约是99美分。
拉森夫人付账时，有个中年男人弯下腰仔细看着伊丽莎，而一位“棒棒”也靠在他的竹扁担上看着。还有一个年长的路人轻轻捏了伊丽莎的面颊一下。所有人都试图表现出友善，但伊丽莎面无笑容，什么也没说。她低着头，眼睛始终盯着一面新镜子。
外国人在重庆少之又少，以至于拉森夫人一次坐车经过市区时突然惊叫道：“那个外国人我们不认识。”福特汽车在重庆的2,500名员工中，只有25人是外国人。拉森夫妇说，他们对在这里的所有外籍家庭都了如指掌。
拉森夫人说，她从每周两小时的汉语课程中学得还不够，甚至无法同家里的保姆完成基本的交谈。她常常要拨打她丈夫的手机，让他帮忙翻译。看着酒店窗外的高楼大厦，她说：“外面的世界非常精彩，然而却与我无关”，但她又说：“我能做什么呢？”
她说，她希望到一个孤儿院做志愿者的申请被拒绝了。她的主要消遣是每周给外籍女性上两堂健身课，外加给小女孩们上舞蹈课。学费不是交给她，而是交给了一个当地的盲人学校。
外籍人士社交活动的中心是每周三的“主妇午餐”，为盲人学校筹集资金，同时也交流哪家商店销售玉米面豆卷和酸奶油的消息。这些女性到布料市场上用计算器讨价还价，然后用手势告诉裁缝她们想要的款式。
尽管并未同当地人交朋友，但拉森太太说，她很喜欢这些新的外籍朋友，其中包括一位古巴女性，还有一位同她母亲年龄相仿的女士。
每天早上，一辆白色面包车都会从希尔顿将年龄大些的两个孩子：艾玛和詹姆斯送到20分钟路程的学校：这也是他们在中国最喜欢的地方。拉森太太感到有些担心，因为车上没有美国法律要求的儿童座位。但对耀中国际学校(Yew Chung International School) 7比1的学生/教师比感到满意。福特汽车负担了每个孩子每年13,000美元的学费。
各国国旗沿着耀中学校的天花板排列着。来自十几个国家的孩子们肩并肩地坐在座子后。艾玛的班里都是5岁、6岁和7岁的孩子。她每天都学习汉语，晚上就同她的爸爸练习。她的英语阅读能力比美国同年级学生的水平还要高。
由于在中国还有两年的时间，拉森夫妇最近决定搬出希尔顿酒店，搬到附近一个面向外国人设计的社区中一套五间卧室的房子。福特汽车支付了几乎全部租金。他们夫妇说，希望孩子们能有更多的“美国人”生活经历，尤其是能有一个戏耍和需要打扫的院子。这里还有游泳池和运动场。
最近，拉森每周都有部分时间要在福特汽车在南京的新工厂度过。南京位于中国的东部，乘飞机需要几个小时。拉森太太说，由于在新家里没有说英语的希尔顿员工可以提供帮助，他不在时会加剧她与世隔绝的感觉。但她说，她认为对她丈夫的新安排是他对福特汽车有价值的体现。
拉森夫妇认为，在重庆的生活加深了他们家庭成员的联系。拉森说：“我们彼此都需要成为朋友。”他们曾一起到泰国和韩国旅行，并计划游览巴厘岛和香港的新迪斯尼乐园。拉森太太说，她也希望在周末更多地远离重庆市区，到山区附近的公园等地。
他们始终无法忘记离家有多远。一天晚上，拉森夫妇参加晚宴回到家中后，发现了6岁的女儿艾玛贴在床头柜上一首诗。其中写道：
美国是我的家!
我爱美国。
那里好。
那里真好。
我想那里。
我想我的朋友。
我爱美国。
美国是我的家，那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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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日报